(一)
位于泉州府西的东海一向平静安宁,密密稀稀漂泊的渔船、撒网打鱼的辛勤渔民,还有成群结伴在岸边清洗衣物待夫载归的村妇们,勾勒着一幅快乐和协的画面。
然而就在几天前,一片乌云忽然笼罩在东海之上,海水在不安中开始沸腾,一群裂齿狰目的海怪钻出海面如黑风般冲进村里肆意掠夺、杀戳,霎时东海村民死伤无数。从此东海安逸不再。
泉州李进勇得知东海灾事,立即广招天下英雄前去降妖除怪,眨眼数月过去,应招东海的勇士竟无一幸返,城民唯恐海怪侵入泉州城莫不惊慌难安,一时间,招勇除妖的告示已贴满城墙。
金昊睇了一眼墙上告示,溥唇勾起一抹嘲弄。海妖肆虐与他何干?只是至此仍无一人能够制伏妖孽倒引起了他的兴趣,所幸近来无事,到东海玩玩也未偿不可。挑了挑利眉,他取出暗器与毒药悠然向东海出发。
才入东海,一曲轻柔的琴声娓娓入耳,他心下诧异,难道魔世竟有如此雅妖?循琴声寻去,只见一抹娇小清丽的身影背对着他抚琴而坐,前面的海怪前仆后继举着长刀企图向她挥去,只是琴起轩波、音落封喉,众妖尚未接近就已被琴声所毙。
不知是为暗藏杀机的琴声所动,抑或因女子的神秘所引,金昊竟有一瞬的恍惚。待他幡悟,琴声已嘎然停止,绣琴前已是横尸遍野、污血淌流。
好柔的曲、好狠的琴、好美的人……“在下金昊,敢问姑娘芳名?”
“水灵儿。”
女子淡淡吐出三字,转身。轻抚绣琴许久才缓缓抬起杏眼,清瞳中透着一丝冷冽。
从她的话与眼中,他明显感觉到了傲气与刻意的疏远,心中顿涌莫名失落。感受着她未尽的杀气,他明白自己目前的武功与她相差甚远,忽然惊觉她的不屑。
若有所思的再望她一眼,金昊转身大步离开。
(二)
五年后,天师洞二层。
金昊冷冷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水灵儿,努力抑下被刻意冰封在心底最深的痛,思绪骤然飘至那年初识--
自从东海相遇,那动人的琴曲与迷人的身影常常闪入脑中挥之不去,凭满心热情与一时的冲动,金昊退去惜日轻狂不羁,向水灵儿提亲。
如果她接受,他必欣喜若狂。
如果她拒绝,尚属情理仍在他意料之中也无消极。
而她无语的轻笑与漠然的转身却如一把寒刃硬生生刺透了他,莫大的羞辱几乎令他无地自容。
或许有人会因此意志消沉,而他却将羞怨化成了动力,一心研究暗器、配**药,疯了似的修练武功。多次在比武擂台上独占鳌头,更在宋辽之战中大显身手,五年里,他已名满天下,被第一大帮--唐朝揽入旗下。
而此时,水灵儿已是唐朝敌对帮派紫芸轩的元老。
他用五年的时间将爱一点一点埋藏心底,她却出乎意料的对他日渐温柔,从何时开始,她已习惯了追逐他的身影,而他,却不再言爱。
此次,她为了跟寻他不顾一切的来到天师洞中,却一次一次被途中的唐朝帮众袭退,直到遍体粼伤、气若游丝的倒在血泊里,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。
五年来的将心封闭,足以让他轻易控制心绪驾驭感情,而此刻他却忽视不了她身上的伤与眼中的期待,内心仍在挣扎之际,他已在唐朝众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中将她抱起,离去。
“昊……”水灵儿无力的在他怀中低咛。
她想告诉他,五年前初下峨眉的她有着少女的羞涩与清傲,面对突如其来的感情茫然而不知所措,却不曾想到,那无意识的笑竟会让他产生了另一种诠释。
她想向解释,可每一次话到嘴边却在迎上他毫无表情的湛眸后又咽了回去,她又曾一次一次在帮战中、在练级时与他不着痕迹的创造偶遇,然五年来,怎样的努力也已弥补不了曾经的错误,她悔不当初……
(三)
帮中兄弟相继娶了妻室,偶尔向他问及婚事,他仅一笑了之,而自从将水灵儿从天师洞中救出,金昊久无波澜的心似乎又重复苏。
是以,对于上门提亲的媒人他也不再拒之门外。
时年十月三十日,大雨,不宜嫁娶。
无视众人劝阻,金昊执意在这天迎娶素泪,因为五年前的今天,他曾将心遗失。
选择素泪的原因很简单,因为她的恬静。即使在相亲之时,任媒人在一旁口沫横飞,她只是静静的退到角落,抖出荷包中的药草一片片专心清理,不张扬,没有一丝矫揉造作。
回味着屋子里依然飘漫的一娄药香,他知道,自己需要这样的妻子。
婚后的生活与常无异,他依然每天到天师洞修练武功,只是身后多了一个安静得几乎可以被遗忘的小女人,只有在练功之余,她为他擦汗疗伤时才偶然意识到她的存在。
素泪与水灵儿第一次相遇,是在她婚后的第三天。金昊如常的带着她来到天师,一曲哀怨自怜的琴声似有似无的回荡在山洞里--
香兰初开,相识无意,
情绽情稀空欢喜--
成追忆。
曾经何必,如今可必……
金昊微蹙剑眉刚想转身离开,一回头却见素泪应音移步,隔着金昊,当素泪与水灵儿目光交会的那一刹,似乎一切已毋须言语,没有丝毫的敌意,却意外的两相惜。
狂风大作,门外下着爆雨,素泪把玩着手中药草,似乎不经意的低喃:
“为何娶的不是她?”
“曾经的她,太傲。”丢下话,他披上外衣头也不回的冲进雨里。
凝望纷飞进屋的雨沫,素泪轻叹一声依附木边,一抬手拭去脸上雨滴,唇边荡起释然的笑。
未曾将心开启,不必与天同泣。
(四)
进入东海,水月儿倜伥万千,犹豫的走向蹲在岸边清洗药草的素泪。
“为什么约我来这里?”
“因为我喜欢这里。”素泪如至宝的将洗净的药草放入荷包,留恋的望了一眼大海,转过身扬起轻笑。“因为我喜欢海的无边无际、因为我喜欢不能把握的感觉。”
“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……”
“我并不知道,也不需要知道,但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,金昊他、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你。”
“他说的?”闻言,水灵儿已抑不了心中的激动,心中未灭的火焰愈加炙热。
“他说的,所以,我由衷希望你们能在一起。”
“可是你……”
“师傅说我的医术拙涩、难成大器,若然继续行医终会误人性命,为免恶患,昨日已传书令我立即前往封魔洞超度冤魂恶灵借此闭关修练。师傅之命,素泪自不能违……所以你不必担心。”
“对不起!”不论素泪所言是真是假,水灵儿已知她为了成全自己与金昊而选择退出。
“话以至此,你又何必道歉?”替她拂去脸上泪痕,素月起步告别。
人生无度,梦花飘零,回头已看不到来路,展望前方,从东海到江津,她还有好长、好长的路。
(五)
再回到家里,迎接他的却不是从来无声的妻子,望入水灵儿微红的双眸,金昊为之一震。
宿醉后的清醒如堆积的心墙在瞬间瓦解,关不住的思念以翻江倒海之势袭来,令他不得不正视这份感觉。
读过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留信,他已知道所发生的一切。
就连那个从不多言的女子也可轻易看透他的心事,而他却可笑的试图掩饰,不仅伤害了最深爱的人,更一直紧逼自己。
五年里,他终为自己的狂傲与偏执付出沉重代价。
金昊将水灵儿轻拥入怀,时空骤转,两个似乎又回到初遇相识的那天--
尾声
望着满树摇逸的梨花,他又想起那个名叫素泪的女子,是她,让他重拾爱情,是她,令他点燃了永恒的心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