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谧,无风。这里是凡间喧嚣到达不了的一条江水。
翩翩白衣的少年,每日每夜划着渡船来来回回,已过千年。白衣少年名唤无名,自有忘川起,他就在这里撑船了。渡船上载着人间种种的爱恨痴癫,渡过我身,便到达对岸孟婆的摊前。婆婆每日辛苦熬汤,含笑等待着每个前来的客人,这汤是不用付钱的,该付的都在六道轮回后的下一世里。婆婆很和蔼,听说每个喝过这碗汤的人,都能抛却前世痴缠。
某日,渡船上载过一位年轻的姑娘,眉宇含怨。到达对岸的摊前,却固执的不喝孟婆汤,凄楚的叫喊道:“我为他付了一切,却落到这样的下场。我定不喝这汤,下一世找他报仇!”
婆婆微笑道:“姑娘不喝这汤,便不能进入轮回。要留在这里受万劫不复之苦,姑娘可愿意?”
那女子思忖半晌,终究喝下了这汤,转世轮回而去。
我忽然暗想,喝了这汤,真的可以忘却前事么?那含怨而去的女子,是否会因恨意太深而无法忘却前事?
无名知我心思,便去求阎罗殿前那位老者,求他让我化为一段尘缘,去人世间走一遭,体会这千年来从我身渡过的恩恩怨怨。
殿钱那位老者是很可亲的,微笑着答应了无名的请求。这千年来转世轮回的凡间恩怨,在他眼里不过是微笑一缕,我不明白为什么人间传说中,他是最可怕的一个。
于是,我便去了,化身为一段尘缘。
我没有名字,只有每夜月光盈洒,波光粼粼,方可端见我身。无名便叫我月光。
无名送我。无笑,他从来不笑,他是这里唯一不笑的。他说,等你人间轮回,转世而归,我仍在这里为你渡船。
我感激的笑笑。
他没有告诉我,我已在这里九百九十九年,千年轮回,便是我的劫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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泉洲白府。
已过子夜,门外却人流如潮,轿子在大门外停了又走,来来去去。泉洲首富白如燊府中,二夫人难产已经一天一夜了,方圆百里的名医都请来瞧过,仍然无济于事。白如燊焦急的等在产房外,泉洲的名医全都束手无策,他立刻嘱咐家丁前往成都卞京再请名医。
眼见二夫人一时比一时虚弱,怕是挨不过这个时辰了。产房内的稳婆急急忙忙跑出来,向等在门外的白如燊说道:“老爷,二夫人的身子现下怕是撑不过去了,要保大的就不能要小的,要保小的就不能要大的,老爷您看……?”
正说着,产房内传来二夫人的声音:“相公……相公……我要见相公。”
白如燊顾不了这许多,立刻冲进了产房。
二夫人躺在床上,脸色苍白,因为承受不了剧痛而几次昏厥,全身虚汗不止。白如燊看到这一切,真是心如刀割。那一瞬间,他决定,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夫人的命。
二夫人的喘气声已然微弱,却仍然挣扎着说道:“相公……,你要……答应我,不论……发生……什么事情,一定要……保住孩子。我……,这是……我一生……最后的请求。”
白如燊微微点头,转身而去。泪,潸然而下。
半个时辰之后,产房内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。像划破死寂的一道惊雷,白如燊呆立了一下,然后疯了似的冲了进去。
许是婴儿已平安产下,二夫人苍白的脸上竟有了几分血色。从稳婆手中抱过孩子,白如燊强忍心中疼痛,微笑道:“是个女孩,跟你长得一样漂亮。”
“是吗?”,二夫人微微歉疚的笑道,“可惜没能给相公生下一子。”
白如燊轻轻握着她的手说:“不要紧,女儿家聪明可爱,不似男孩子那么淘气。我日后一定请最好的先生,教她琴棋书画,让她熟读四书五经,定不比男孩差。”
“既如此,妾身就谢过相公了。”
“夫人,你我之间何必言谢?这么些年,若不是夫人随我东奔西走,我又何来今日富甲一方?”,想起往日的种种好处,白如燊不免感叹,“这孩子尚未起名字,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就由夫人给孩子起名吧。”
二夫人颦眉半晌,黯然道:“女儿家若取太精巧的名字,怕日后遭逢不幸。今晚月亮甚圆,月光甚好,就起名月光吧。”
“好,白月光,就依夫人的意思”,白如燊将孩子放入夫人怀中。
二夫人用尽最后一点力,轻抚过孩子的脸庞,微微笑了,便已故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