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琰又醒过来了,记不清这是第几次,她又在同一个地方醒来。这是通往酆都的必经之路,一条很偏僻的小路,四周很暗,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附近坟地闪烁着的鬼火,阴阴暗蓝,忽上忽下。楚琰知道,自己又梦游了。
楚琰站起来,拍拍身上的泥土,准备回家。正前方突然走来一群奇怪的人,楚琰慌忙中躲在了一个荒坟的后面。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,一身黑衣一身白衣,戴着高高的尖尖的帽子,脸色泛青,就像严重窒息了一样。后面跟着的一群人,都戴着脚镣,表情痴呆的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。他们走得很慢,很慢。
走到楚琰附近的时候,突然停了下来,黑衣人说:“附近有刚死去的冤魂。”
白衣人却说:“她才断气不到七天,头七还没到,时间到了自然会过奈何桥的。赶路要紧,我们走吧。”
黑衣人皱眉道:“怨气这么重,只怕是个厉鬼,祸害人间。”
说完,又带着那群人继续前行了。
楚琰屏住呼吸,不敢出声,心惊不己的想,刚才那两个好象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。难道,师傅所说的,关于酆都的事情都是真的吗?真的有人死后的处所?真的有阎罗殿?那刚才他们所说的,刚死去的冤魂在哪里?楚琰下意识的拉紧了衣服,一是因为害怕,二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觉得冷,有一阵细细的冷风一直往她的耳边吹。
黑白无常走远了,楚琰正准备站起来,裙子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。楚琰回头,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女人,正趴在墓碑旁边,死死的拽住她的裙摆。她的指甲又尖又长,黑得发亮,看起来好象钢爪。她抬起头,左额头被钉子刺穿的伤口,不停的流下暗红色的血。左眼被人挖出,右眼球已经破裂,吊在眼眶外流着不知名的白色液体。舌头也被剪掉了,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想说什么,满嘴的血腥吓得楚琰魂飞魄散,撕破了裙子飞也似的逃离了那个地方。
楚琰胆战心惊的走在江津村的路上,天还没亮。楚琰有些无奈的想,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天天晚上都梦游,每次都在酆都附近醒过来,可是逸飞根本就不关心,也不相信。每次楚琰走回家,都是四更天,逸飞都在床上熟睡着,楚琰就在藤椅上呆坐到天亮。
楚琰已经不是峨嵋弟子了,当年随着逸飞私奔下山,弃师门而去,就注定不能回头了。心里还是很愧疚,师傅对楚琰视如己出,并私下将峨嵋掌门令传给她,希望她将来继承掌门的职位,将峨嵋发扬光大。可是,她辜负了师傅的期望,在与逸飞私奔的前一晚,楚琰已偷偷的将掌门令牌送回到师傅的房间,她已不配拥有这个令牌了。
今天很奇怪,回家的路似乎特别难走,楚琰在江津村竟然迷路了。漫天的星光很亮,楚琰从来没有看过,这么明亮的星星,不禁停下来站在原地。秋虫的呢喃声也特别清晰,有乌鸦在叫,声声凄切,却一点也没有悲凉的意味。原来天籁的声音这么好听。
“师傅,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,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吧。”这是峨嵋大师姐琴澜的声音,楚琰吓了一跳,飞快的躲了起来。
“不行,这个孽徒私自下山,与人私奔,置峨嵋清誉于不顾。待我抓到她,定要将她亲自押回峨嵋问罪。”
是师傅,楚琰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。没想到一年之后,再见到师傅会是这样。师傅还在怪她,要抓她回峨嵋问罪,她知道自己应有此报。可是,不能让师傅找到逸飞,师傅一定会杀了他的。
楚琰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师傅前面,找到逸飞,让他赶快逃。江津村的路楚琰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,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走不出去。楚琰着急的在四周寻找出口,天刚蒙蒙亮的时候,楚琰终于找到了那条回家的小路,走出了江津村。刚走出来,附近农家的公鸡就开始打鸣了,声音大得让楚琰心惊肉跳。
天亮了,楚琰才回到家,悄悄的躲在客厅门外。师傅跟大师姐已经在客厅了,眉宇间神色焦急。逸飞不在客厅,看来师傅还没有找到他,楚琰暗自松了一口气。她知道这个时候逸飞都会在后院练功,他练功的地方从来不许楚琰进出,结婚一年多了楚琰也没进过后院。
可是今天情况不同,师傅杀气冲冲的***来了,要赶快通知逸飞才行。楚琰来到后院,后院的门紧闭着,轻轻的敲了两下,没有人应门。难道逸飞不在这里吗?楚琰怕惊动了师傅和大师姐,到时候想跑也跑不掉了。找来楼梯,翻过后院的墙,跳了下去。楚琰苦笑了一下,师傅只是每日教她念经书,从来不教她武功,所以峨嵋上下她是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。楚琰想不明白,为什么师傅要把掌门之位,传给一个不会武功的弟子。
后院没有人在,逸飞也不在这里,一切安静得有点不寻常。地上的泥土踩得平平的,想是平日逸飞练功辛苦。只有西墙根下面的泥土似乎被翻动过,楚琰不禁有些好奇,走过去想看个究竟。
门忽然开了,楚琰惊了一下,回过头,竟然是逸飞。逸飞朝着楚琰走过来,看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。楚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了,自从楚琰开始梦游,逸飞就不愿意再跟她多说一句话。
可是,师傅已经***来了,楚琰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:“逸飞,师傅知道我们躲在这里了,你快走吧。”
逸飞没有理她,而是蹲下去挖地上的泥土,楚琰又急又气:“逸飞,你气我不理我,都没有关系。可是师傅现在已经在客厅了,她不杀了你是不会罢休的,你走吧。”
逸飞终于站起身来,手上拿着一只沾满泥土的盒子。盒子里面有一只金钗,做工精细,金黄色的玫瑰花下面吊着一颗珍珠,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。楚琰大吃一惊,她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取下过这只金钗,为什么这只钗会被埋在这里?
逸飞拿着金钗走到客厅,楚琰跟在他后面,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了。既然逸飞选择了面对,那自己也只好面对。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,她都会在他身边的。
“掌门师太,这是楚琰的遗物。她曾经跟我说过,要把这只钗送给峨嵋大师姐。”逸飞神情凝重的把金钗交到了师傅手上。
楚琰顿时惊讶的叫道:“逸飞,我在你身边啊,我没有死。你在说什么啊?这只钗是你送给我的,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它送人了。”
情急中,楚琰伸手去抓那只金钗,却发现金钗穿透了自己的掌心,而自己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。
怎么会这样?我死了??是真的???原来刚才我躲在客厅门外,师傅不是没有发现门外有人,而是门外的根本不是人。原来在后院逸飞不是不理我,而是根本就没有看见我。我死了?我怎么死的?我什么时候死的?逸飞听不到,师傅也听不到,没有人能听到她说的话了。
“楚琰是怎么死的?什么时候死的?”师傅问道。
逸飞凄楚的答道:“五天前,楚琰说要去江津村拜祭她母亲,我当时有别的事情走不开,就没有陪着她去。没想到她在路上遇到了五毒教的袭击,楚琰不会武功,所以就……”。
“知道了。琴澜,我们走吧。”师傅说完,竟真的带着大师姐走了。
逸飞长吐了一口气,如释重负。
楚琰跟着逸飞,她也不知道为什么,自己此时竟然怀疑,那个天天跟自己同床共枕的人。因为五天前,她根本没说过要去拜祭母亲。楚琰从小就是个孤儿,被师傅收养长大,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,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的母亲葬在哪里。逸飞为什么要说谎?可恨五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,楚琰一点都想不起来了。
逸飞回到卧室里,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,将楚琰的衣物首饰翻了个遍。房间里乱七八糟的,桌子凳子倒了一地,逸飞似乎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,狠狠的踢了一下柜子出气。
“怎么,还是没找到吗?”琴澜去而复返,楚琰大感意外,听起来他们似乎认识,而且不是一般的认识。琴澜怎么知道逸飞在找东西?
逸飞却一点也不吃惊:“是那个老东西让你来监视我的?”
琴澜讪笑道:“楚琰年纪轻轻的,说死就死了,这种事情,发生在谁身上都会惹人怀疑。你也做得太不高明了。”
“哼,要不是为了他们家传的剑谱,我会忍她到现在?这丫头口风真紧,一年多竟然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,我到现在都没找到那本剑谱”,逸飞忽然怀疑的问道,“你不会是骗我的吧?楚琰的家事,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?”
剑谱?什么家传剑谱?楚琰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家事,师傅也从来没跟她说过,怎么会逸飞似乎知道的比她还多。
“我亲耳听到的,还会错吗?武当掌门来拜会师傅的时候,我偷听到的。楚琰的父亲与武当掌门是世交,否则怎么会如此信任,将楚琰托付给他?不过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层关系,武当掌门才会把楚琰送到峨嵋来,以避开仇家的追杀。”琴澜的话句句如雷轰顶,这是楚琰第一次,听到自己的身世,竟然是在自己死了之后。
“楚琰是怎么死的?”,琴澜问道。
“很重要吗?你不也是想得到峨嵋掌门的位置吗?现在楚琰死了,没有人跟你争了。你还关心她怎么死的?”逸飞的话里听不出一点伤心的味道。
“别生气嘛,我只是随口问问。谁叫师傅偏心,私下将掌门令牌传给她,我只不过是,想拿回我该得到的东西。论资历论武功,峨嵋掌门的位置哪轮得到她?”
楚琰忽然觉得反胃,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。一个是她最亲近的丈夫,日日与她同床共枕,却觊觎的是她们家传的剑谱。一个是她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,却为了峨嵋的掌门之位,想要置她于死地。难道他们不知道,什么剑谱,什么掌门的位置,对楚琰来说根本就不重要,只要他们开口,她一定会双手奉上。
为什么一定要我死?
“楚琰回来了。”逸飞对着房间那面大镜子,忽然说道。
琴澜吓了一跳,神色慌张的看了看周围,却什么都没发现:“你可别胡说,她已经死了,死人怎么会回来?”
逸飞摇摇头道:“我这几天总是有种感觉,她还在我身边。每到四更天的时候,她都会回来,坐在床边看着我。”
“你胡说什么,死人不可能复活”,琴澜提高了声音,似乎想壮壮自己的胆子,“你把她的尸体埋在哪里了?带我去看看。”
逸飞回头看她,有些玩味的笑道:“看她的尸体?你不会害怕吗?”
“我要亲眼确定她是真的死了。”
“好吧,跟我来。”
琴澜跟在逸飞后面,不禁觉得寒气袭人。这个男人,连自己的妻子都敢杀,为了得到剑谱不择手段,难保有一天也同样会背叛自己。一旦我拿到掌门令牌,就把所有的罪都推到这个男人身上,反正楚琰已经死了,死无对证。我杀了他,还可以替师傅出一口气,到时候峨嵋掌门的位置肯定是我的。
逸飞带着琴澜来到后院的小房间,楚琰也跟在后面,房间很小,什么也放不下。逸飞打开角落里的暗格,一个地下通道赫然显现,楚琰从来不知道,逸飞有这么多的秘密。
通道不长,充满了腐朽的味道,他们很快就走到放棺材的地方。
琴澜忍不住皱眉埋怨道:“ 你怎么还把她的尸体放在这里?这种味道真让人受不了。”
逸飞笑道:“女人就是胆小。我还没有找到那本剑谱,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的。除非我找到那本剑谱,否则我不会把她的尸体下葬。”
逸飞走过去,打开棺材,却在忽然间脸色突变,吓得目瞪口呆。琴澜心里虽然害怕,嘴上却不说,也壮着胆子走过去,看见棺材里面的东西,也是一瞬间就愣在那里了。
他们看到什么了?怎么会是这种表情?楚琰屏住呼吸,看自己的尸体实在是让她觉得很可怕,可是,她也想知道自己,到底是怎么死的,就走了过去。
可是,棺材里空空如也,什么都没有。
(未完待续)